top of page

众神的排屋—边加兰神庙村的现代启示

文:安角


神庙村(图片取自神庙村面书专页)
神庙村(图片取自神庙村面书专页)
六湾“神庙村” google map 鸟瞰图- Google Maps
六湾“神庙村” google map 鸟瞰图- Google Maps

2014年,经过长时间抗争交涉,边佳兰石油综合中心(PIPC)正式启动。多个渔乡村落的拆迁工作随之进行,受牵连的居民、庙宇、学校等,在政府规划下,大举迁入由发展商打造的新住宅区——峇尤达迈花园(Taman Bayu Damai)。在这个新社区的偏郊处,一座名为“神庙村”的奇异场所因此而诞生。


周末和公假,新加坡与国内旅客纷纷而至,一睹边加兰八间庙奇观神采。自古以来,中式庙宇的建筑透出入世、实用的观念意识,人们从中感受到的并非遥远神性,而是借由庙宇作为生活场所,共同建立起一种神人同在的生活日常。作为一个村镇社区公共空间的表征,神庙村的庙宇可谓恪守本分,尽可能扮演“古色古香”——传统的形式,它们不会不懂。问题在于,那些集中并列,一色一样,各种纷乱杂呈的打卡背景、道具…乍看下,仿佛异变的神庙主题乐园。


神庙村八仙雕像(图片取自马来西亚神庙总会面书专页)
神庙村八仙雕像(图片取自马来西亚神庙总会面书专页)
庙宇的变奏

未迁移前的边加兰,临海多渔民,以福建籍贯为主的南来华人早年落地生根,各湾各村建有大大小小多间神庙,各自守据一方领土。逢庙宇神诞,各村人少不了请戏班与歌团登台表演酬神,搭棚子,搭台;家庭主妇开档煮辣沙、拌罗惹、包春卷、炸虾饼,绵延数天。傍晚,各村村民陆续骑摩托前来撑“棚脚”(福建话:beh ka),老人看歌仔戏,年轻人聚会,小孩闹哄着向流动摊贩买零嘴。中途乩童起乩、村民供品叫价拍卖筹募善款等全是重头戏。那个年代,一个老婆婆做的发糕围上亮彩带,亦能叫卖一千多元。各庙轮替举办,几近全年无休,这村人到那村的“棚脚”串门子,十年前,这样的村庙活动都还是边加兰华人熟悉的日常。


随着石油厂第一阶段工程结束,新社区建设已逾五年。如今,八间神庙集中一地,共享一个移动式大舞台,哪间庙办庆典,便挪至该间庙宇前方。然而,即使酬神庆典习俗不改,实际参与的在地人却日趋稀少,所谓的棚脚盛景已成追忆。昔日渔夫出海捕鱼,每每必到村庙上香敬拜,祈求出海平安。现时,基于整体居住环境的改变,不少渔夫早已另谋生路,加上近年边加兰人口结构的剧变,许多善信往外移居,同样造成在地信徒变相减少。过往用于衔接与聚合边加兰各华人村落,予以居民真实互动与紧密连结的庙宇及其仪式活动,在“神庙村旅游朝拜圣地”理念的实践过程中,似乎正与社区的关系起着微妙变化。


村里集中排开的“住户”分别为新湾——顺安宫;头湾——护福庙、华山宫;大湾——顺镇宫、关帝庙、天法威灵庙;二湾——福德宫;三湾——观音寺。
村里集中排开的“住户”分别为新湾——顺安宫;头湾——护福庙、华山宫;大湾——顺镇宫、关帝庙、天法威灵庙;二湾——福德宫;三湾——观音寺。
建设本身即是一个社会事件

八间神庙之中,二湾福德宫创庙至今已有108年;头湾护福庙可追溯至清光绪年,约130年。即使不再继续发挥稳固的作用,每间新庙所仍在中梁各安置一根旧庙所里的“中柱”(俗称“子孙柴”),象征旧与新之间的传承。


重置修建妥当,如神庙村完整发挥其作为社区传统文化空间的特性,继续传递,或挖掘攸关庙宇的民间传说,它便极有可能成为迁移后,重新连系人们,整合新社区精神归属意识的最重要桥梁。实际上,自疫情结束,到访神庙村专门增设的月老亭、许愿树、八仙雕像等“打卡点”拍照打卡的观光客大幅增加,旅游经济乃神庙村目前最被关切的运作核心。如此现象,不仅导致个别庙宇的神话色彩在神庙村的集体性中日愈淡化,庙宇的本来性质亦逐步被其他更为世俗功利的意义盖过,脱离自身原有的脉络,在上下传递中形成一个缺口——中柱保留下来了,但神庙村已和旧有的神灵故事无关,未能引发更多地方身份认同的情怀。几个古旧牌匾、中柱,难以肩负起串连一个新世代社区的重任。


神庙村鸟瞰图(图片取自马来西亚神庙总会面书专页)
神庙村鸟瞰图(图片取自马来西亚神庙总会面书专页)

不过,另一方面,它或者重塑了自身的空间性,其存在形式显现出其存在的缘由。即,神庙村本身即是一个历史事件,当你置身于它,便如同置身于一个当代社会历史事件的现场。社区民众也许不太能从庙宇空间的新形态中溯回一个地方的精神根源,却可以轻易地将个人命运与神庙村绑定——流离失所,下到民间的神,在国家发展蓝图中被划分,归化为体制里的其中一个碎片,被动成为“排屋”用户。它们和无法决定自身在哪儿落地生根的六湾社区居民,同在天涯沦落,叙述同一个历史。


考虑到华人神庙每逢庙诞必得唱戏酬神,且活动往往所费多日,一个社区花园如何容得下八间神庙轮流庆祝神诞?神庙理事会决议向前朝政府申请社区偏郊之地,一次性将受迁移事件
考虑到华人神庙每逢庙诞必得唱戏酬神,且活动往往所费多日,一个社区花园如何容得下八间神庙轮流庆祝神诞?神庙理事会决议向前朝政府申请社区偏郊之地,一次性将受迁移事件
工业发展规划下,让道的神明

如何理解一场劫后的空间变幻?一个一个村镇在数年间消失,一个一个巨型炼油厂拔地而起,夜里,工厂烟囱喷出火球,白烟滚滚,在空中不散。


庙宇向来是马来西亚华人建筑的建筑重要类型,它产自地方社区,与社区紧密连结,映射出一个地方特定群体的内在纹理。(图片源自神庙村面书专页)
庙宇向来是马来西亚华人建筑的建筑重要类型,它产自地方社区,与社区紧密连结,映射出一个地方特定群体的内在纹理。(图片源自神庙村面书专页)

为了成就国家庞大的工业发展规划,神明只能无奈让路。失了道,失了自主性,予人包装设计成时下流行的媚俗符号,借以换来潜在的旅游商机。八座神庙齐发力,替劫后再生的社区提供另一种未来生存的可能,不想却镇住自己的名字——《千与千寻》中,琥珀川河神白龙不也忘了自己的名吗?曾经,每一间独立与村民相互依赖着生存的村庙,都是特属一个集体生活记忆的载体空间。乡野中朴实无华的庙所、古旧墙瓦与粗糙雕工、满室萦绕的香火,皆在讲述早年边加兰华人群体的生命历程。而今,居住在神庙村里的神明,跨过界线,进入了现代,渐渐忘记关于自己的传说,犹如现代物质世界里迷失自我的集体意识,一旦没有GPS,便认不得回家的路。


迁入神庙村后的神明,如何找寻与自身的连结?
迁入神庙村后的神明,如何找寻与自身的连结?

吊诡的是,神庙村神明在失去主体的独有性后,竟又延伸出另一种“绝无仅有”的独有性,使人趋之若鹜,闪现一时的风采。可以说,一开始为了打造众神的安置之所,神庙村的规划理念平衡了各方需要,成功突围新生,成了大众讨论的现象。只是在这强烈突显神明色彩的新型空间里,不免映现出一个急功近利的浮躁感。可能,这便是活在现代里现代神明体现的现代性——打卡可以,找神?不如找一只躺在瓷砖地板上乘凉的猫。


百年“古庙”前避暑酣睡的猫
百年“古庙”前避暑酣睡的猫

*本文首发星洲日报官网,点击此处跳转页面



作者 | 安角

声明:本文为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草稿立场。此文章为作者原创作品,内容版权为草稿和作者所有,未经草稿授权,转载或复制请注明出处,否则即为侵权。想获取更多有关空间美学,文学叙事和建筑资讯,欢迎追踪我们 Facebook 专页

Comments


草稿-高清图_edited_edited.png
  • Facebook
  • Instagram
  • dischord icon
  • clubhouse icon
  • YouTube
  • Spotify

《草稿》 马来西亚中文建筑教育媒体, 秉持独立客观的精神, 做这个三维世界的传声筒 杂志刊物 “草稿” 中, 会员积极 “招募”中。 欢迎投稿及广告赞助, 可以私信或Email我们。

​谢谢您的订阅!

来,​给草稿留个悄悄话!

谢谢您的留言!

Copyright © Draf. all rights reserved.

- Malaysia First Chinese Architecture Media -

bottom of page